“中国版LVMH”的故事走到了尾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曾经被称为“中国版LVMH”的山东如意或将失去旗下拥有Sandro、Maje和Claudie Pierlot等品牌的法国轻奢集团SMCP的大部分股权，后者是山东如意时尚帝国最后的门面。

　　图片来源：SMCP官网

　　 2016年，山东如意以13亿欧元的价格收购SMCP集团53%的股权，2018年9月又通过旗下全资控股的卢森堡公司European Topsoho发售价值2.5亿欧元的三年期可转换债券，然而由于母公司山东如意深陷债务危机，本来于今年9月21日到期的债券未能如期执行。

　　按照合约这笔债务将被转换为37%的股权给债权人，但如果37%的股权市值不足2.5亿元，那么债权人有权利要求Topsoho拥有的剩余股权用于抵债。以目前SMCP不足5亿元的市值，Topsoho需要出让全部53%的股权才能抵消债务。

　　这只是冰山一角，山东如意激进并购的后遗症正在显现，又一个“买买买”的故事走到了尾声。

　　（一）400亿打水漂，山东如意难“如意”

　　我们所说的山东如意，实际上是指“如意系“，包括如意集团、利邦（香港）、RENOWN（日本）和SMCP（法国）四家上市公司。

　　如意集团前身是成立于1972年的济宁毛纺织厂，属于地方国企，2007年登陆资本市场，2014年6月完成MBO（管理层收购），大股东变更为如意科技，公司也由国企变身民企，邱亚夫成为如意集团实际控制人。

　　来源:如意集团官网

　　上市以来，如意集团体量和市值始终停滞不前，而如意科技不仅从毛纺延申到棉纺及其他产业，而且通过海外并购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时尚帝国，是整个“如意系“的核心。

　　山东如意集团主席邱亚夫认为：“短期内组建一个高端时尚品牌是非常困难的，在创新和设计上中国的服装产业仍旧落后于西方。没有30至50年的发展，你很难做到。”因此山东如意的品牌搭建之路开始于从收购国外成熟品牌。

　　早在2010年，山东如意就出资约40亿日元收购日本百年服装企业Renown 41.53%的股份，成为Renown公司第一大股东。

　　2016年，集团又出资13亿欧元收购法国轻奢集团SMCP大部分股份，将Maje、Sandro和Claudie Pierlot三个品牌收入囊中。

　　山东如意最大的一笔并购发生在2019年，耗资26亿美元收购美国综合纤维和聚合物公司Invista旗下服装和高级纺织品业务的收购，包括面料品牌Lycra（莱卡）。

　　据统计，过去十年山东如意在买买买上投入资金超过400亿元。

　　图片来源：商业地产头条

　　2018年，彭博社一篇名为《当心，中国版LVMH集团即将到来》的文章，让这家山东济宁传统纺织企业声名大噪，并且被冠之“中国版LVMH”的称号。邱亚夫也表示，“如意会在5到10年成为一个千亿级别的时尚产业集团”，“要把山东建成中国的时尚之都”。

　　话音落地不到三年，山东如意花费十年构建的时尚帝国转眼分崩离析，400亿元的投资打了水漂。

　　最先引爆的是日本服装巨头RENOWN。2020年，受到新冠病毒影响，依赖线下百货商店渠道的RENOWN销售额断崖式下滑，如意集团约50亿元销售款迟迟未能回款更是雪上加霜，最终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并摘牌退市。

　　利邦（香港）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年上半年，由于未能如期偿还1.5亿美元贷款，利邦集团被渣打银行告上法庭，要求进行清算，股票交易也被停牌至今。

　　今年9月，山东如意旗下全资控股的卢森堡公司European Topsoho未能如期兑付价值2.5亿欧元的三年期可转换债券，根据合约，山东如意或将失去法国轻奢集团SMCP的全部股份用于抵债。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蒙眼狂奔后，邱亚夫跟他领导的山东如意离“中国版LVMH”渐行渐远，而这一切早有伏笔。

　　（二）尴尬的轻奢，撑不起“中国版LVMH”的雄心

　　山东如意讲的是外国品牌的中国故事，它希望通过自己的运作让国外成熟品牌在中国市场取得规模性增长。然而，事实证明这个故事讲不通。

　　山东如意购买的品牌大部分属于轻奢，轻奢与真正的奢侈品（重奢）相比，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仍然无法摆脱时尚品牌周期性的难题，周期顶部过去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走向老化，业绩随之进入下滑通道。

　　而且，轻奢品牌抗风险性明显更弱，设计偏差，出现竞品或者是经济大环境波动，都会对业绩造成较大影响，知名轻奢品牌MK和Coach都曾经坐过“过山车”。真正地奢侈品牌拥有更深的品牌底蕴，可以有效平滑市场周期，业绩更具有确定性。

　　另一方面，山东如意购买的品牌基本上都处于品牌生命周期末尾。Renown被收购时已连续5年净亏损，利邦集团从2013年开始营收和净利润双降，2015年出现净亏损，直到2017年被收购时已经连续亏损三年，其他被收购品牌也存在不同程度的业绩难题。

　　通常来讲，收购业绩不佳的品牌，后续通过运营使得业绩回暖再出售或者打包上市，是常见的资本获利方式。但问题是制造业起家的山东如意缺乏品牌运营经验，没有令枯木逢春的能力。

　　2010年，山东如意收购Renown之后，NHK专门拍摄制作了一期纪录片，纪录片中的部分内容也可以看出双方在品牌运营管理上存在“摩擦”，并没有预想中“1+1＞2”的效果。

　　首先是关于开店规划，如意集团设置了三年300家，5年1000家，10年达到2000家的开店蓝图，而日方认为这样的开店计划过于激进，所以到2014年三年计划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其次在具体运营上两者也存在极大的分歧。日方希望在北京具有知名度的购物中心落子首店，一举打开在国内市场的知名度，而如意方认为从二三线城市切入，走快速开店的路径是更符合当下情境，并且提出了通过“加盟”的方式招商引资加快开店速度。这一模式让珍视品牌调性的日方代表难以接受。

　　由于没有高端品牌操盘经验，山东如意的思路是采取降档降价的方式快速打开局面。但是对于高端品牌来说，太多的门店将会稀释品牌价值，实际上减少品牌折扣、开少而精的门店才能让品牌维持“奢侈“的形象。

　　从中国整体消费市场来看，轻奢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天风证券研究所在《M型中国消费》中提出，中国中产阶级“M型”的收入和财富结构正在逐步形成，消费者向高性价比和奢侈化两极分化，消费路上兼具升级机会和降级危机。以服装消费为例，根据中国百货商业协会和中国商业研究院的数据，过去5年定位在中端/百货/轻奢的服装零售增速显著低于快消和高端奢侈的服装零售增速。这一现象出现在了很多可选消费品中，中端定位的品牌很难做大。

　　（三）杠杆失灵，山东如意深陷流动性危机

　　过去10年，山东如意大部分并购都由其控股公司如意科技主导，资金主要来自资本市场债券融资和政府基金，后者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

　　2019年1月，山东如意以26亿美元收购美国聚合物及纤维供应商英威达（Invista），在该交易中，除了如意集团之外，山东省新动能基金管理公司提供了4亿支持，政府信任背书吸引了多家海内外投资人参与收购。

　　如意集团投资总监尹亢曾在采访中表示：“4亿元政府引导基金撬动了170亿元的跨国收购，发挥了很大杠杆作用，让我们顺利实现了对美国莱卡集团的收购。”

　　这种依靠政府资金撬动杠杆，大举发债的融资模式很快导致集团负债规模狂飙，在被收购的资产不能通过运营回血反哺集团的情况下，2019年山东如意陷入流动性危机，负债450亿元，其中260亿元为短期负债。

　　来源：利邦集团官网

　　为了摆脱债务危机，邱亚夫“故技重施“，一方面积极推进资产证券化，另一方面寻求国资救火。

　　2019年1月底成为莱卡集团的控股股东后，同年6月如意集团启动了170亿莱卡科创板上市项目。此外，山东如意还对外透露，计划将新加坡58亿工业资产证券化。

　　2019年10月，在如意科技的“15如意债”兑付前夕，济宁城投以对价35亿元受让北京如意时尚持有的如意科技26%股权，成为如意科技第二大股东，同时为“15如意债”提供不可撤销担保。济宁城投这一笔救火资金，将即将爆发的债务危机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山东如意或许能够平稳度过危机，然而事情的走向未能如愿。

　　2020年2月26日，全国判决文书网披露的一份民事裁定书显示，济宁城投请求冻结如意集团持有的美国莱卡集团境内收购主体济宁高新44.21%的股权（价值13亿元），或查封其相应价值的财产。莱卡上市进程被迫中止。

　　2020年6月1日，济宁城投发布公告称双方决定变更收购交易，仅保留山东如意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山东如意）0.01%股权，股权对应价款总额为1元，并向北京如意时尚返还山东如意科技25.99%的股权，此前承诺的35亿资金也没有如期到账。

　　紧急“救火“的国资坚决退场，另一方面，山东如意自身的偿债能力也因为业绩下滑进一步降低。

　　2020年，如意科技营收和净利润双降，营收161亿元，同比下降53.97%，营业利润6.45亿元，同比下降41.35%，净利润4.85亿元，同比下降33.83%。与此同时，截至2020年末，如意科技总负债413.85亿元，其中有息借款308.52亿元，流动负债255.97亿元。

　　2020年底，如意集团发行的“17如意科技MTN001”未能如期偿付资金，造成实质性违约，“19如意科技MTN001”年度利息也未能按期足额支付。今年9月，山东如意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公告，目前公司流动性紧张，应于2021年9月18日付息的“18如意01”存在兑付风险。目前信用债券市场上没有任何评级公司与公司进行评级合作。

　　根据天眼查，山东如意实际控制人邱亚夫已经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限制高消费。

　　短短几年，山东如意“中国LVMH”的幻梦就破碎了，盲目激进的并购策略，较弱的整合运营能力、“短钱长投”的财务运作早已埋下伏笔，流沙之上无法构建摩天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