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城与华强方特困局:本土乐园无顶流

鹿鸣财经   2022-09-30 15:00
核心提示:回顾这些年以来本土乐园的发展,以华侨城和华强方特为代表,不同的转身带着国内的主题乐园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作者 / 琢介​

在众星捧月的国际主题乐园面前,本土乐园的存在像一系列沉默的剪影。

正式开园前后数月,北京环球影城都是当之无愧的“顶流”。媒体平台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社交网络里源源不断的话题讨论,从试营业消息传出伊始,北京环球影城的园区热度以及附近的餐饮住宿都被一并推上顶峰,再没有什么比它更“红”的年度明星,光芒无以复加。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在北京的欢乐谷,相距环球影城18公里,开园15年的生日,被互联网遗忘在一角。

仿佛昨日重现。时间拨回到12年前,彼时欢乐谷在抵挡的还是上海迪士尼。

作为已经举办了20年的旅游节庆,2009年的上海旅游节热闹非凡:22辆流光溢彩的花车和35支境内外表演队伍,在2.2公里的淮海路巡游表演,40余万的中外游客为之欢腾。

这一天,华侨城也到达了人生的高光时刻——投资40亿的上海欢乐谷正式开业,并成为2009年上海旅游节开幕式的举办之地,与此同时集团整体业务准备上市。同时,华侨城旗下的欢乐谷“东西南北中”的全国连锁布局正式成立,我国第一个主题乐园连锁品牌就此诞生。

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任华侨城集团CEO的任克雷致辞道:“华侨城选择了上海,是瞄准了世界级的市场和舞台,上海选择了华侨城,就是支持了中国企业的追求与梦想。”

那时,华侨城一年间连开了成都、上海两个欢乐谷,依靠“主题乐园+房地产”的模式赚得盆满钵满。但仅仅2个月后,欢乐谷的风光便被迅速遮盖。在传言中几经波折的迪士尼,确认与上海拥抱成功。

上海迪士尼获批消息仅公布一个半小时后,其所在的浦东新区川沙新镇的楼市价迅速起飞了10多倍,“面粉贵过面包”。

紧邻迪士尼规划用地的浦东川沙新市镇A08-03地块,以11.9亿元的拍卖价一锤定音,溢价率高达260%。而此前,川沙功能区离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甚至没有地铁直达,是繁华与热闹的绝对反义。

从那时起,华侨城就不断被问一个问题:“上海迪士尼来了,欢乐谷怎么办?”

如今,这个庞然大物变成了环球影城。在国内游乐园到主题公园的短短30余年历史中,还有无数本土乐园面临这种对比,但大多不堪对比。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夹在国外头部主题乐园中,本土乐园的运营模式总是显得尴尬与无力,乐园很多,但并无“主题”,往往靠着过山车和大摆锤走天下。

但在历史的巨大浪潮与本土企业的自主探索中,本土主题乐园也并非没有赢家,华侨城、华强方特、长隆等品牌都是国内主题乐园的代表,在全国遍地开花,也颇有人气,只是缺乏IP和核心竞争力,终究没有像迪士尼或者环球影城这样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搅动风云的“巨星”。

回顾这些年以来本土乐园的发展,以华侨城和华强方特为代表,不同的转身带着国内的主题乐园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它们之间彼此试探、较劲,然而并未正面竞争;在国外主题乐园的进攻下反击、溃败,也依然顽强生长。

而一切风云起伏背后,最初源于深圳湾畔的一片滩涂。

“造星”的华侨城

沙河,是个不太正式的名字。

它夹在深圳两条“沙河”之间,东边是小沙河,西边是大沙河,北边是丘陵,南边是海滩,背山面海一共12平方公里土地。广东省和中央侨务系统在这里划了一片地,建了光明华侨农场沙河分厂。

之后几年间,这里陆续引进了好几家企业,有全国第一家电子企业“康佳”的前身——光明华侨电子厂;还有当时几经波折引进的光明奶牛场。

1985年后,国务院提出在沙河划出480万平方米的土地建设一个外向型的开发区——深圳特区华侨城。而就在同一年,同时担任香港中旅集团、华侨城集团总经理的马志民前往荷兰参观了按照与实物1:25比例缩放的“马都拉丹小人国”。

“把中国的历史文化、山川、工艺、民族特色组成微缩景观。”马志民参观有感,并提出在华侨城开发的基础上,建设“锦绣中华”乐园,给国外游客一个了解中国文化的窗口。

由于马志民的任职经历,这一时期华侨城的主题公园建设得以汇聚香港中旅和华侨城两方的力量。在马志民的支持下,全国上百名专家和2000多名工程人员千里迢迢、专门赶赴现场参与工作。1989年,我国第一座主题公园“锦绣中华”建成开园。

锦绣中华开园

占地30万平方米的锦绣中华,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锦绣山河,按照1:15的比例荟萃与缩小成82个景点,成为当时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实景微缩景区,接待了国内外多位政要。

锦绣中华开业当年即回收全部投资,从1990到1993年4个完整财政年度的营收达到3.93亿,在当年堪称神话。甚至国际编号3088的小行星,都被命名为“锦绣中华星”。

一炮打响的华侨城集团再接再厉,相继在1991年开张了中国民俗文化村,1994年又开辟了深圳世界之窗,二者成绩不俗,皆存续至今。

深圳世界之窗

不久,马志民退休,任克雷接任华侨城集团的职务,并兼任康佳集团董事局主席。“新官上任”的任克雷对华侨城110多家下属企业进行摸底后,用3年时间大刀阔斧地实行“关停并转”,将集团业务的重心确立为旅游、地产与电子科技,并在1999年提出了“旅游+地产”的华侨城模式,即通过低价获得周边土地后,利用旅游资源改善环境,提升地价,为地产项目盈利。

当时测算,大中型主题公园对周边商业和消费的拉动作用极强。游客在主题公园的每1元消费,可以带动当地产生6元GDP,并拉动所在城市的商业餐饮、酒店度假、旅游产品、交通配套、金融服务等产业发展。

一些伏笔埋下,“主题乐园+房地产”之后像野火一般蔓延开来,成为房地产商们的主要操作。

而华侨城系列主题公园的成功也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建造主题公园的热潮。1993年到1996年间,本土主题公园数目由600多个直线上升到1730多个。如上海环球乐园、苏州乐园、北京世界公园、杭州未来世界、常州中华恐龙园等中大型主题乐园纷纷建成营业。

另一边,以影视文化为主题的乐园也蓬勃涌现,成为国内“公园+文化”这一模式的雏形。类似三国城、水浒城、大观园、西游记宫,太湖影视城群体等传统影视主题公园爆发式增长。

最盛时,类似人造景观多达729处,不过其中有大量主题重复,例如仅“西游宫”、“大观园”就有几十个。但这一阶段的主题公园大多是微缩景观或影视拍摄基地,停留于“静态”的初级阶段,游客只能参观游览。

热潮之下,作为本土鼻祖的华侨城也并未停留在原地。经过世界各地的参观学习后,华侨城做了一个决定:要在深圳做一个欢乐谷。

任克雷曾在采访中提到,公司针对迪士尼和环球影城等全球知名主题乐园做过问卷调查,得知游客最喜欢的是那些大型游乐设备,“这就告诉我们,华侨城在游乐设备方面,特别是大型刺激的游乐设备要超过迪斯尼。”

于是1998年,主打刺激性大型游乐设备的“欢乐谷”首次落地深圳。

与“锦绣中华”、“世界之窗”等以静态观赏为主的主题乐园不同的是,欢乐谷更注重游客的参与体验感,通过大量机械设施以及刺激项目提升参与度,迈出了由静到动的关键一步。

但投资规模庞大的欢乐谷第一期,效果并未达预期。不仅没有锦绣中华、中国民俗文化村和深圳世界之窗那样的轰动效应,连普通公园的首期效应都难以比肩。

要不要继续加大建设投入?华侨城集团高层面临重大抉择,争议不断。

华侨城下定决心的动力之一,是来自香港迪士尼的兴建。面临全球化竞争压力的华侨城在2000年聘请了咨询公司科尔尼制作发展战略:

一、整合主题公园上下游产业链条,最终包含所有与旅游相关的业务;

二、采取积极的扩张策略,一方面在国内主要城市扩张主题公园业务,另一方面增‍加与旅游、尤其是主题公园相关业务。

第一条战略类似的典型代表是迪士尼,而第二条战略却肖似美国六旗集团的发展策略:在差异化市场上寻求快速增长,迅速做大做强,培育核心竞争力。而这点正与华侨城在中国市场上的影响力、以及其可复制的“主题公园+房地产”模式相呼应,于是地产扩张的竞赛继续进行。

华侨城带动着国内公园或乐园的火热,也催化了国外主题乐园进入到中国市场。美国著名的梦幻乐园娱乐集团入华,并在1996年投资建设了第一座具有较高水准的主题乐园——上海梦幻乐园,但该乐园开业第二年后便入不敷出,5年后在新世纪之初宣布倒闭,荒废的巨大园区成为当地人的探险地。

准备跨入新世纪的中国,到处隐藏着商机,但裹挟着机遇的现实,复杂难辨。

而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主题乐园,都在寻求一条适合中国的主题公园发展道路。

华强方特横空出世

“一年兴、两年旺、三年平、四年下、五年关”,这句话被认为是我国主题公园走不出的魔咒。

千禧年初,我国主题公园数量已达到2500多个,是美国近60年开发数量的70多倍,投资将近1500亿。但其中70%处于亏损状态,20%持平,仅有10%左右盈利,约有三分之二的企业难以收回投资。

著名的主题公园倒闭事件包括上海的环球乐园、美国梦幻乐园、广州东方游乐园、飞龙世界游乐城和杭州未来城等,台湾商人刘京华在江苏昆山建设的中国第一个大型科幻主题公园——福禄贝尔科幻乐园,也由“先驱”变为了“先烈”,乐园倒闭,设备遭到哄抢。

行业的不景气让不少商户纷纷逃离,大量突然冒出来的恐龙园、民俗村沦为空城。

时人进行了反思,认为选址不当是主要原因。

彼时国内主题公园普遍照搬英美建设经验,尤其在选址方面。按照美国华盛顿土地研究所研究,一个大型主题公园一级客源市场至少需要有200万人口(1h车程内),二级客源市场也要有200万以上(3h车程内)。

照这样看,中国不少城市都能符合这一选址标准。

但英美的经验和规律建立在美国庞大、成熟的合租自驾车旅游群体和高速交通基础上,将外来经验生硬地套在中国这片市场上,失败也就不足为怪。

于是,选址不当、主题雷同、建设宗旨不明,让本土主题公园们败多胜少,不少国外入华的大型主题乐园也纷纷折戟。

从“开园潮”迅速陷入关门风波,国内主题乐园的溃败,让国人质疑声渐起,乃至反思本土主题公园的存在意义。人们一再发出疑问:中国这一阶段,真的需要主题乐园吗?

视线转向华侨城,在全国主题公园行业萧条的2002年,华侨城此前顶住巨大压力拍板继续投入建设的欢乐谷第二期,于5月1日正式开业迎客。

月底,这里举办了一个国内主题公园反思的标志性会议——“二十一世纪中国主题公园发展论坛”,探讨未来主题公园走向何方。

与行业一片叫衰的声音相反,会专家整体呈现出一种谨慎的乐观态度,认为并且建设主题公园具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同时建设、运营主题公园需要更新观念,科学策划,不断创新,打造品牌,迈向成熟。

士气被鼓舞,华侨城同年首次走出深圳大本营,准备进京赶考。不过在决定向全国进军时,华侨城拒绝了一家游乐设备公司深圳远望城的并购要求,在当时看来,这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埋下了宿敌的命运伏笔。

2006年,华侨城耗时四年,在北京建立了第二个欢乐谷。

几乎同时,离北京千里之外的重庆,“华强智能”横空出世,打造了重庆第一家科幻主题的公园——重庆金源方特科幻公园,市场效果出奇良好。

而华强智能的前身,正是此前并购遭拒的深圳远望城。

在90年代的深圳,远望城是小有名气的游乐设备制造商,不少主题公园、甚至华侨城旗下的深圳世界之窗、欢乐谷都曾从远望城购买设备。

不过远望城最核心的竞争力是一批理工科技人才,其中包括日后华强方特的两位董事长:戎志刚和刘道强。

当年华侨城计划走向全国时,远望城试图让“老主顾”收购,以搭上华侨城扩张的便车,但当时的华侨城并不看好深圳远望城。之后远望城被深圳华强集团有限公司收购,华强集团对远望城旗下专门生产智能游戏和游乐设备的公司增加投资1300万,这就成了华强智能。

这一投资也使戎志刚、刘道强从八卦岭搬到了华强北商业区,让日后中国的主题乐园格局大变。

在其他主题公园挣扎、坍塌的至暗时刻,华强智能具有自主知识版权的多种特种电影系统已出口到全球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其自主研发的环幕立体电影技术在国际获得好评。

然而,“参展再多,订单再多,一年能卖出十几套系统设备就不错了……挖掘国内市场,形成自己的壁垒才是长远之计。”方特欢乐世界经营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启程曾公开谈起华强转型之路。

华强文化决定转型。当时不少房地产项目依靠主题公园赚得盆满钵满,热潮之下,华强智能也开始谋划自己的主题公园。

2006年重庆“探路”成功后,华强方特与芜湖市政府合作,立马于次年建设了首家主题乐园“芜湖方特欢乐世界”。依赖于华强方特的强大技术基因,芜湖方特欢乐世界算得上中国第一个完全拥有自主版权的主题公园。

曾有业内人士透露,华强方特产品的整体技术实力离国际一流水平仅差距5年左右。

凭借较为先进的技术,芜湖方特欢乐世界一炮而红。而华强方特也从与政府的合作中尝到了甜头,将芜湖方特欢乐世界作为其主题公园样本,坚定选择了直接与政府合作的模式。

有了方特世界的华强方特,好比有了欢乐谷的华侨城,按下了在二三线城市飞速扩张的按钮。光是在安徽芜湖这一个地级市,华强方特就连续投资开发了方特梦幻王国、方特水上乐园和方特东方神画三个主题乐园。

之后,华强方特以每年2~3个乐园开业的速度席卷全国,仅在十年间便开出24家主题乐园。激进的打法与稳扎稳打的华侨城截然不同,在方特公园遍地开花的时候,欢乐谷的第八站刚落定南京。

不过,与开了倍速的华强方特对比,终究是家底深厚的华侨城夺得了先天之利,在上海完成了其“东西南北中”的战略布局,并率先解锁“中国首个主题公园连锁品牌”的成就。

作为风头最强劲的两家本土主题公园开发商,华侨城与华强方特似乎是宿命中的劲敌。但让人意外的是,二者始终未正面交锋。

由于建设主题乐园换取大量廉价住宅建设用地才是华侨城核心盈利模式,且打算走可批量生产的“美国六旗模式”,华侨城始终坚持布局一线及头部二线城市。

而华强方特则避其锋芒,绕道二三线城市。一是相对欢乐谷,华强方特在地方政府有价格优势;二是避免与华侨城、迪士尼等国内外强势品牌直接竞争。

虽没有正面竞争,但版图分散在华北、华中、长三角等区域内二三线城市的华强方特,已经逐渐对一二线城市形成了包围之势。

只是直面冲突未起,二家企业走的路却早已不同。

此前同大多数企业一样,华强方特也企图复制华侨城的“主题公园+房地产”模式。然而在包括万达、融创等房地产企业复制这一模式,大量取地之后,为抑制过热的房地产开发,2011年国家发改委联合国土资源部、住房城乡建设部下发了《关于暂停新开工建设主题公园项目的通知》,控制部分企业以旅游开发的名义开发房地产。

随着“主题公园+房地产”这一配方的失灵,华侨城之后提出了“文化+旅游+城镇化”和“旅游+互联网+金融”的创新发展模式。

而竞品华强方特,不仅拥有一套完整的骑乘设备研发和生产链,还有文化创意的主题线。所以早就瞄准“IP”这一内核,提出要走“文化+科技”的路线。

“这个行当注定了,做主题公园必须进入内容行业。”芜湖方特欢乐世界内容策划及总导演丁亮持有先见。

丰富的电影特效制作经验,让华侨城和华强方特的优势地位开始互换。

华强方特开始进攻动画产业,在推出《小鸡不好惹》《生肖传奇之十二生肖总动员》后,丁亮团队一举打造出了爆款——《熊出没》。

《熊出没》系列动画的人气显而易见,自2012年播出以来,屡登电视销售冠军,其电影票房均超5亿,其中《熊出没·原始时代》的票房达到了7.18亿。

成功的影视作品为华强方特培育了“熊大熊二”等热门IP,并运用在了主题公园上。“熊出没山谷”相关项目已经多个乐园内布局,憨态可掬的几十只熊随着灯光而摇摆,是华强方特系列主题公园中最受欢迎的项目之一。

但真正玩IP的高手迪士尼,自早年间入驻香港后,在2016年也已经准备就绪,上海迪士尼即将开园。

危机正式开始了。

迪士尼来的那一年

迪士尼的来临,不仅带来了IP富矿型主题公园的高级玩法,其强大的“迪士尼效应”,也让本土乐园“主题公园+房地产”的模式黯然失色。被对比,但也被激励。

作为一个著名的烂梗,大多中国企业有一个“东方迪士尼梦”。这个梦想被大肆宣扬,或见诸报端,或记载在集团首页。

尴尬的是,正版来了。

2016年6月16日早上10时30分,上海下起了淅沥小雨,而筹备了5年的迪士尼乐园正在举行开幕典礼。部分受邀嘉宾没带雨伞,只能站在雨中观看,还有不少游客冒雨排成长队。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汪洋致词时开玩笑说:“华特迪士尼总裁艾格先生与上帝关系不错,开园时下雨。在中国文化里水为财,这下的不是雨,下的是美元和人民币,有大喜临门之意。”引来迪士尼员工和嘉宾的笑声和掌声。

面对上海迪士尼的开业,国内主题公园对此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或草木皆兵,积极唱衰;或踌躇满志,点兵备马。

有人视上海迪士尼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认为迪士尼的进入,意味着文化的入侵,同时必将威胁本土主题乐园的生存,毕竟当初仅是确认项目消息,就带飞了川沙一片的房价。

同处上海的欢乐谷,就曾不断被外界操心生存问题。

但彼时任克雷的回复是:“迪士尼的进入将有助于共同把市场“蛋糕”做大,而华侨城将建立起覆盖全国市场的旅游产品体系,这是迪士尼无法比拟的优势,中国的旅游企业没有理由惧怕迪士尼的到来。”

而“东方迪士尼”遇上原版迪士尼时,华强方特也因一个“无心之失”一炮走红。在“六一”儿童节当天,北京金融街摆出的“熊出没”塑像因为面向证监会,被认为是寓意“熊市”而引发邻居证监会不满,一天两度移位,成为股市笑谈。

手握“熊出没”IP和20多个主题游乐园的华强方特同样底气十足。华强方特总裁刘道强直言迪士尼不可怕,“肯德基、麦当劳来了,中国的湘菜馆、川菜馆反而越来越多。”

在所有将迪士尼视为对手的企业中,万达无疑是最高调的一个。

上海迪士尼开园的前半个月,万达旗下第二个“万达城”便已落地南昌。南昌万达城与上海迪士尼面积相当,建造和管理成本仅是对方九分之一和五分之一,但游乐设备是对方的一倍,刺激性更强,主打有“最高轨道达77米的云霄飞车,总长1558米的全木质结构过山车”。

王健林对这个“国产游乐王国”信心满满,曾放下豪言:“迪士尼不该来中国,要让迪士尼20年内无法盈利。”

他计划万达城未来要在旅游人次、收入两项核心指标上要超过上海迪士尼,到2020年开发建设15个主题公园,并走向全世界。

大战之下,以上海迪士尼的开园作为行业发展的分水岭,这一时期的中国本土主题公园开始显现较强的竞争力和爆发力,出现百家争鸣的局面。

全球旅游业权威机构“主题娱乐协会”(TEA)发布的报告显示,亚洲游客量排名前20的主题公园中有13个来自中国。在当年中国主题公园接待量约二亿人次左右,位居全球第二。

华强方特、华侨城、长隆等中国主题乐园,仍然保持着快速发展的势头。其中,华强方特游客接待量反而比上一年增长37%,游客接待总量跃居全球第五名。

本土乐园快速成长,不过,万达城的期望落空了。结合了本土风味的上海迪士尼开业仅1年就实现盈利,年底入园人数便突破560万,是过去30年其他迪士尼们度假区无一能取得的亮眼成绩。

而试图让“迪士尼20年无法盈利”的万达南昌主题乐园反而开园不久就被迪士尼指责抄袭,称其园区内出现了疑似粗制滥造的白雪公主和美国队长形象。

随着迪士尼的成功,其营收模式也再度引发了大量讨论。

国际主题公园研究公认的观点是:成功的主题公园第一层收入来自主题公园门票收入;第二层来自周边商业餐饮服务等收入;第三层来自房地产投资收益,对于一些规模较大的运营商而言,更有来自影视、动漫、零售、会展、服装和广告等多方面的收益。

据迪士尼的营收报告,其门票收入仅占“公园、体验和产品”业务的不足三成,其余都是二次消费。但国内主题公园的门票收入往往占70%左右,二次消费占30%或更低。

尽管华侨城和华强方特,一个将乐园与房地产绑定,赚取房地产投资的收益;一个极力模仿迪士尼,影视、乐园两开花。但在成熟的国际乐园面前,本土乐园相形见绌。

如何追求剩下的七成“二次消费”,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IP。

但国内企业缺乏的正是讲故事的能力。尤其是华侨城、万达、恒大、融创中国、观澜湖等房地产公司,拥有强大的资金链,却没有内容上游产业,而影视公司也难以沉下心来讲好一个故事。

打造不出好的IP,缺乏主题性和故事性,考验着本土主题公园的生存,也让他们的形象显得异常单薄。

 

 本土无“顶流”

以华侨城为代表的房地产企业的应对措施是,购入IP。

当年科尔尼制作的两条战略中,华侨城一直谨遵第二条,积极扩张。而第一条整合主题公园上下游产业链条中,“故事线”这一环却始终缺失。没有自主版权的形象和故事,只能购买现成的。

但尴尬的现实是,在国内内容行业普遍缺乏有影响力的大IP环境之下,即使购买,能选择的也只有低幼、不成熟的,或者并非家喻户晓的IP。

迪士尼开园当年的2016年,欢乐谷斥资3000万从江通传媒购买了国产原创动漫IP《饼干警长》,并建设以“饼干警长”形象为核心的甜品王国园区,之后又疯狂引进“狮王阿醒”“吾皇万睡”等IP。今年以来,又与快看漫画合作,将《我男票是锦衣卫》《贫穷父女》等作品中的角色引入园区。

但国产IP的落地效果并不如人意。《饼干警长》《狮王阿醒》等缺乏国民知名度,受众基本都是小孩,只能作为亲子游玩的简单拍照打卡地。

不过欢乐谷已属于本土乐园中混得不错的明星选手,后来纷纷入场却缺乏运营主题公园经验的跨界企业们,处境更为艰难。

据新华网报道,今年4月,一份“中国特色小镇死亡名单”显示,至少有100个“文旅小镇”处于烂尾、倒闭状态。这其中,不少都是巨头房企或者影视公司试图以IP为核心的主题公园试水或者实景文旅项目。

当时,万达的文旅项目已被孙宏斌接棒。曾经坐落在武昌核心地段金光闪闪万达电影主题乐园,如今被蓝色围栏围起来进行升级改造,门前空无一人。

此外,恒大深陷危机,风雨飘摇。而苏州阳澄湖边华谊兄弟的电影世界门庭冷落,尽管园区有《非诚勿扰》《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以及《太极》等电影布景。但主题公园早已过了停留在参观浏览的阶段,缺乏IP沉浸感和归属感的乐园,风格陈旧,浮于表面,连游客式打卡拍照都找不到发送的意义。

回望本土乐园的IP型选手华强方特,尽管多年来一直不断推出相关内容作品,几乎做到了一年一部大电影,但华强方特始终没有再打造出如《熊出没》一般的现象级IP。近年来依靠爆款“熊出没”单一IP吃尽红利后,如何摆脱“单脚走路”成为其迫在眉睫的问题。

但“主题公园+房地产”也好、“文化+科技”也罢,对国内的主题公园而言,IP匮乏,创新缺失,特色难显,摸索一条自主化的道路仍然漫长而遥远。而照搬国际经验显然已经行不通,即便那些国际乐园仍在入乡随俗,寻求突破。

例如上海迪士尼和北京环球影城在园区的经营管理、设施布置上便融入了不少中国的本土特色,一直在与时俱进与改变创新。曾有报道称,迪士尼总裁兼CEO罗伯特·艾格不仅喜欢把“上海迪士尼是中国的迪士尼”挂在嘴边,还专门为上海迪士尼乐园打造了一条标语:“原汁原味迪士尼,别具一格中国风。”

学习的压力也好,模仿的榜样也罢。另一个更为急迫的现实是,还有更多的国外主题公园蓄势待发。国际巨头乐高、派拉蒙、梦工厂等也在排队进入中国市场,深圳乐高主题公园最快在2024年便将开园。

但这场旷日持久的本土公园保卫战,还远未落下帷幕,毕竟本土作战,幸存者与引领者还并未认输。

在环球影城开业的中秋假期,北京欢乐谷假期第三天的游客接待量比2019年增长了80%,营业收入增长了260%,打破了往年单日最高记录。

类似北京欢乐谷之类的本土主题公园仍有很大的客群和流量,不该被完全忽略,但却始终徘徊在二线,难成“顶流”;其赚钱能力也不可小觑,但在影响力上却几乎沦为迪士尼与环球影城的背景板与气氛烘托组。我们不知道,又一次来势汹汹的环球影城,能否如先前的上海迪士尼一般,以外在压力的方式促进本土公园的又一轮发展,和脱胎换骨的成长,希望如此。

但五年过去,绝大多数的本土主题公园,杀手锏仍然只是一项项极限的骑乘器械。

成也过山车,败也过山车。

北京环球影城中最火爆的游乐项目,本质上其实也是骑乘项目,例如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中的“禁忌之旅”、“鹰马飞行”。不同的是,这些4D有轨列车的浏览项目中,“骑乘”本身的刺激性只能居于次位,更重要的是沉浸式的体验感。伴随着每一次摆动、旋转、俯冲,《哈利·波特》电影中的经典场景一一出现,霍格沃茨真实可触,虚构角色近在咫尺,让人有置身魔法世界驰骋冒险之感,回味无穷。

北京欢乐谷最受欢迎的无疑也是骑乘类游乐项目,其过山车数量甚至在亚洲主题乐园中都高居榜首。飞行式过山车、双塔太空梭、跳楼机……造价千万乃至过亿。一辆落差巨大的云霄过山车呼啸而过,游客们的心跳频率加快至几乎静止,在划破长空的惊声尖叫中,刺激与快乐达到临界值。

但列车轨道反反复复,终有尽头。纯粹的心惊肉跳过后,有多少乐园之“乐”留到明日,恐怕难再咀嚼。

参考资料:

1、《主题公园发展——中国案例》保继刚梁增贤,科学出版社

2、《创建华侨城的故事》王谦宇,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3、“手术师”任克雷,经济观察报

4、试论我国的主题公园,楼嘉军

5、“窗口之城”——深圳华侨城的历史文化回溯(1980S——2000S),陈姣兰

6、打造本土IP,能成为“欢乐谷们”的竞争筹码么?Evelyn杜

7、北京环球影城火爆,主体乐园却正在经历残酷洗牌,财经天下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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