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文化商业”纵深处：顺德菜、对联咖啡馆、街区书店

佛山商业的“文化味”，有明星项目的侧写式表达，亦有零售、消费端细颗粒度呈现。

在后者的语境之下，“文化商业”的特点演绎得更加微观和具体，且有反差式感知。

佛山顺德，出名的标签，除了工业重镇，还有美食重镇。“去佛山吃顺德菜”，是佛山citywalk游记中的必打卡经典项目。

但暴走在顺德华盖路特色文化街、欢乐海岸PULS、ALSO等新旧流量之地，我们并没有看到满大街顺德菜餐厅，而是混杂着本地茶饮店、小吃店，以及外来连锁餐厅、异国风情料理的多元饮食文化。   

佛山咖啡，一支杀入广州的新势力，可在本地沉淀十数年后，依旧未出现一个成型、清晰的商业化路径。但内嵌其间的“对联文化”，却是个显眼包式存在。生意好不好，对联都得贴起来。   

佛山书店，原来不只有单向。西西弗、唐宁、钟书阁们，用连锁的活法，在佛山自成一派；先行书店、卡卡松堡、今屋文创书店、澹如书屋，本土独立书店组成战线联盟，一致对外，输出岭南文化。   

佛山24小时第2篇，我们聚焦美食、咖啡和书店，看到更立体、细腻的佛山“文化商业。   

 

“世界美食之都”、“中国厨师之乡”、全国首个“中国美食名城”、“中华餐饮名镇”5个、“中华餐饮名店”36家、“中华名小吃”11种……数不尽的title背后，是顺德美食传统地位之高。而“被陈晓卿无数次种草的鲜甜小城”，则让它多了些这个时代的亲切感。   

蜚声四海的顺德美食，究竟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人们的好奇？   

佛山city walk出发之前，我们尝试追问：顺德真的遍地都是顺德菜吗？顺德菜地位如此之高，餐饮还有多元化空间吗？如果有，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会不会有各种外来的食味，也在这里生根发芽……   

带着一箩筐天马行空的问题，我们的顺德小分队，搭乘广佛地铁，一早抵达顺德凤城。凤城，是大良（相当于顺德区中心）的别称，“食在顺德，厨出凤城”更显其地位之特殊。   

 

第一站，华盖路。建于民国初期，全长635米，1998年改造后辟为旅游文化步行街，街道两旁为明末清初骑楼特色的岭南西洋建筑，主色调粉黄、粉绿、粉蓝，记录着顺德这座工业重镇的市井与繁华，有着某种“精神地标”的意义。   

密集的商铺沿街延伸，一个个餐饮店logo跳入眼帘,顺德美食文化的强势和生猛，淋漓尽致。   

很快，我们发现了这些餐饮品牌组合规律：顺德老字号、新兴本土品牌高频出现，占据最佳视觉点；外来的连锁玩家蜜雪冰城、柠季、益禾堂、丘大叔柠檬茶，零星布局，插缝而生。   

 

在这条600多米的步行街上，“百年老字号双皮奶”民信老铺、仁信老铺，“顺德非遗小吃”李禧记(虫崩)䖢、欢姐伦教糕等顺德老字号品牌，以及   新生的   顺德网红品牌们   ——   啊爆柠檬茶、人山人海金丝牛肉饼、大润龙眼炸猪肉，每个品牌有3家以上门店，几乎占据每个转角黄金客流点位，   密集程度堪比长沙街头的茶颜悦色。   

此外，还有更多本土品牌角逐其中，碰撞出更丰富的多样性，也汇聚成另一股不可小觑的顺德餐饮力量。   

比如，甜品有何姨葛水、民骏龟苓膏凉茶等；特色小吃有黄老太鲍鱼糯米鸡、冯建凤城面家、凤城鱼皮婆、拾镇街、顺德公、顺德婆、渔面、富哥鱼皮、鱼皮一哥、状元顺德鲮鱼饼等；茶饮/咖啡则有柠标、7文5、大润柠檬茶、白森、李小马（啊爆柠檬茶旗下品牌）、SURPRISE·LEMON惊喜柠檬、我系标王、HANK COFFEE等，共同为到访者提供“顺德味”。   

 

 

华盖路上顺德本地老字号、新兴网红品牌，以独属号召力和标示性统领着当地的甜品、小吃、饮品等休闲餐饮品类，强势如雪王也有种“强龙难压地头蛇”之态。   

离开华盖路步行街，乘坐佛山地铁3号线，4个站后到达另一大型旅游项目“顺德欢乐海岸PULS”。在这里，餐饮业态的分布和生长又另有逻辑。   

不同于大良华盖路步行街主打“本土味道”，顺德欢乐海岸PULS的餐饮业态丰富多元。既有顺德菜，亚洲第一煲·顺德私房菜、大良毋米粥·粥底火锅·顺德菜、猪肉婆私房菜有口皆碑；也有泰国菜、川湘菜、火锅、日料，满足来自各地的游客尝鲜及日常用餐需求。   

●   摄影/商业地产头条   

显然，在游客聚集的商业目的地，顺德美食高频出现，它们被当成顺德文化的宣传窗口，用食材、味道打动游客，形成特殊的城市记忆点。   

但这种固化印象，并不是适用于顺德每个商业体。不同的商业项目/商业街区，因所属区域、定位及运营模式、目标客群不同，“顺德菜含量”差异较大。  

在顺德美的悦然广场，正餐以粤菜为主，囊括了大浪谁煮中山鸽子饭、凤小馆顺德菜、悦潮轩潮汕鱼仔店、甘掌门化州驰名牛杂粉、摩登冰厅、客家班客家菜、八合里潮汕牛肉火锅等。全国其它地方的“标配”，如喜茶、奈雪的茶、霸王茶姬、蛙小侠、卡朋、遇见小面也有入驻。   

佛山顺德ALSO更是一家顺德菜都没有   ，主打异国餐饮、西餐，引入泰国菜金泰兰、云南菜柴米多、久赞居酒屋、面包公社等。   

 

●   摄影/商业地产头条   

同落于“千亿大镇”北滘镇，悦然广场定位“一站式消费领地”，餐饮业态以更普适性的品类和品牌为主；而顺德ALSO以“触手可及的精神现场”之态，处处皆是先锋、精英调性，目标客群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众人群，匹配的餐饮业态和品牌，也相对小众、非刚需社交。   

一顿citywalk下来，我们发现，出发之前的“脑暴问题”，有了新的答案和解释。顺德菜是顺德的文化名片，但并非商场的万能引流利器。   

因为，在一座本地美食富饶的城市，本地人常常去下馆子的宝藏餐厅多藏于街巷里弄。正如在ALSO饥肠辘辘的我们，执意不想吃异国餐，打车也要去吃地道顺德菜。   

这时，3公里外的“柠檬缘主题餐厅·地道顺德菜”，挑高“阔绰”空间、大圆桌玻璃面、“没有一道踩雷”的顺德美食，就是最大的满足。  

这或许才是顺德人民对于美食最朴素的念想。想起甲壳虫咖啡店老板给我们说过的一句话：“佛山人民特别爱出去吃饭，但他们爱去的不是高档餐厅，而是实实在在高性价的餐馆。”  

对联文化，非岭南文化、非佛山独有。然而，我们探访佛山24小时发现，当地咖啡店之于对联的“集体式忠爱”，却是全国少见。   

散落于地铁站周边、居民社区、历史文化区的咖啡店，对联不是逢年过节才出现的民俗物件，而是全年红火的标志性装饰物。   

对仗、韵脚不一定都很工整，表达形态和意向则是丰富多元的，夹杂着朴素、自嘲、二次元、躺平、朋克等等现代社会的“青年情绪”。    

门店所在的位置、品牌定位和设计风格、主理人的个人表达欲等因素，都有可能影响咖啡店的对联风格。   

佛山1号地铁线同济路站A、B出口附近，是自2020年以来才逐渐兴起的咖啡片区。方圆2公里以内，林荫路交织，居民楼陈旧，大概有60多家咖啡店。   

FOUNDERS COFFEE方德斯常常出现在“佛山必打卡咖啡店”清单上,进店点咖啡，先选豆子。   不做大众果咖，“我们没有爆品，因为我们想根据客人的口味做最适合他的咖啡。”   

门店主打欧式复古风，与之形成强烈视觉反差的是一幅粤语对联。上联：娶老婆生仔捱世界稳米。下联：屋企扮皇帝返工做契弟。横批：人生。   

这幅对联来自香港演员吴耀汉在电影《黄飞鸿之西域雄狮》（1997年）的一句经典台词。用现在的大白话翻译就是：娶妻生子赚钱养家，在家装大爷，上班就是“对对对，老板说的对”，这就是人生。   

 

 与方德斯相隔百来米的十字路口，是在佛山咖啡品牌中拥有广泛好口碑的一质咖啡。门店的极简工业风透出莫名“距离感”。内部空间设计有种冷静的前卫感，店员声音轻细，问一句，答半句，交流欲非常克制。产品主要有经典意式、手冲、冷萃、冰滴，以及少数几款风味拿铁。   

就是这家“高冷”的咖啡店，也有不少红底黑字的“对联元素”   。两台咖啡机分别贴着“兔年”、“吉祥”。吧台正中一根裸露的水泥方柱上贴着“一质向上”。   

 

 

忠爱对联的咖啡店，除了方德斯和一质咖啡这类相对前卫的精品店，还有更多其他风格的咖啡店。   

比如，在1.3公里之外的垂虹路“咖啡城中村”，对联也不少见。其中，里乐咖啡的对联像打油诗，常换常新。“长命功夫长命做，饮杯咖啡晒张图”。“白咖黑咖杯杯够力，咖啡续命不分产地”。墙上空白处，还写着大字“脱贫”、“拆”。   

在百年社区夏漖粮园咖啡片区，闲寮咖啡的窗户是个“显眼包”，上联、下联、横幅21个字，全都是B站最热门的弹幕“哈哈哈哈”。即便是开在偏远贤鲁岛上的YES HOME CAFE野食家咖啡，门上也写着对联，“   出   門見喜，進門發財   ”。   

 

佛山的“对联咖啡文化”的另一个奇观是，本土品牌走出佛山后就不贴对联了，比如角落咖啡。而有些外来品牌入驻佛山，也会“入乡随俗”贴对联，比如创立于广州的连锁咖啡品牌公路咖啡。   

 

经过与数位佛山当地居民、咖啡创业者聊天，我们发现，佛山的“对联咖啡店文化”，可以拆成两组对比式问题来理解。   

都说“广佛同城”，为什么广州的“对联咖啡店文化”非常少见，佛山却如此盛行？      

野食家咖啡创始人托马斯认为，“因为佛山的岭南文化、广府文化，比广州更地道、更浓厚。”广州毕竟是“十三行”、“中国南大门”，开放和交流多少冲淡了些传统底蕴。   

比如，过年“手写对联”，在广州相对少见，但在佛山仍是非常重要、非常流行的民俗，当地人又叫“写挥春”。每到腊月二十七八，禅城“挥春街”上的老师傅，就会忙得不亦乐乎。   

“写挥春”的民俗习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地人的生活，乃至形成条件发射。   正如方得斯咖啡创始人tam脱口而出的那样，“为什么贴对联？因为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咖啡店贴对联的现象最集中？而同样是年轻创业者热衷的奶茶、快餐、小吃赛道，几乎不贴对联？   

黄老爷在佛山经营咖啡18年，品牌从非常道咖啡换成了甲壳虫咖啡。“佛山咖啡店贴对联，就是这几年（才兴起）的事。”   

根据他的观察，“家庭背景好、受教育程度高的本地热血青年，才会做咖啡馆，无论大小，更追求精神享受。而奶茶店、快餐，是典型的快周转生意，投资属性、赚钱欲望更强烈。”   

托马斯补充道，“咖啡店主理人基本都是‘当地土著’，对于在地文化的认同感和表达欲，会稍微强一点。不过，独立咖啡店主更倾向于用贴对联这种‘生活的创意’做自我表达，开到购物中心里的连锁品牌，就不一定了。”  

一家好的书店，能用润物细无声的文化浇灌，描摹一座城市的气质。反之亦然，一座城市的浓厚底蕴，通常会在独特的文化地标中有所流露。   

以书店为坐标串联起佛山city walk，这条路线绝对小众，也绝对惊喜。   

“书途”首站，直抵佛山人气最高的本土独立书店，先行书店。   

它藏身千灯湖环宇城二楼一角，原木风+中式设计，打造了一处书香盈袖的方寸天地。店内陈列书籍以小众、人文类图书为主，颇有独立书店的一贯“做派”。   

 

店内别有洞天地藏着一处阅览室，还有刚举办过活动的痕迹。作为佛山十大特色阅读空间之一，先行书店经常推出脑洞活动，除了名家新书分享会、“趣味相投”云换书市集等，还将面包屋搬进过书店……   

 

实际上，先行书店首店位于垂虹路老街，是佛山历史最长的独立书店，凭一举之力让这个满载岁月更迭痕迹的老旧社区获得“新生”，甚至成为了重要的城市精神地标。进书店前，需先跨过一个花房，入店后就看到老板亲自挑选的图书，感受到区别于连锁书店的社区市井气息和由人打理出来个性。   

用一间书店改变一个街区   的不止先行书店，在岭南天地、良缘路与福贤路的交汇处，一栋由老房子改造而成的复合型书店，也为禅城提供了一座城市微型会客厅，它就是卡卡松堡书屋。   

 

卡卡松堡书屋一楼有一大片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区；拾级而上到二楼可见一个可供阅读的餐厅；上到三楼露天阳台，视野顿然开阔，可以纵览岭南天地的古建筑。店内还设有露营区，在书店露营，成为很多年轻人来此打卡的原因。   

作为最会讲佛山故事的书店之一，卡卡松堡引入了众多文创团队，将祖庙、南风古灶、粤剧、行通济等本土文化元素，通过书签、手账、笔记本、台灯的等实物进行生动演绎。书店还出品了《藏在岭南的二十四个节气》，以原创漫画故事讲述二十四节气的佛山文化和符号。   

有意思的是，卡卡松堡与佛山的咖啡文化紧密相连，书店常常举办咖啡杯测活动，培育了不少咖啡爱好者。如今火遍全佛山的“GOTLOT角落咖啡”也是在咔咔松堡的一个角落里“起家”的。   

●   图源：卡卡松堡小红书   

除了先行书店、卡卡松堡，佛山本土独立书店还有今屋文创书店、澹如书屋等，它们颜值高、会讲故事、“书店+”玩法多样，运营的精细程度完全不输一线城市的地标书店。   

于佛山而言，独立书店群落是一个极有代表性的文化侧写。它们的聚合效应也吸纳了一众连锁网红书店抢入佛山。2020年以来，先后到来的书店品牌有钟书阁、覔书店、唐宁书店、西西弗书店……还有华南仅此一家的单向空间。   

 

这趟佛山citywalk,美食和咖啡的聚集和蜕变，多少都还算是情理之中，而书店扎堆则算得上是“额外奖赏”。   

遍地书店，让佛山普通人在飞速流变的时代，在阅读中找到个人精神角落，也让这座靠“拧螺丝发家”的工业重城，褪去些许粗粝，多一些温柔和笃定。   

有意思的是，在当地人看来，去泡书店和咖啡店，只不过是与寻美食、拜祖庙、逛夜市一样，再自然不过，但却都“以小见大”，折射出佛山深厚的岭南文化城市底蕴，呼应着“文化商业”的独特叙述。   

至此，我们重新思考，了解佛山商业究竟意义是什么？出发时的答案是，因为它与广州宛若同城，但却是那么陌生。   

暴走一圈之后，有了新的答案：读懂一个城市和商业发展，如何在各种“超大城市群”的大规模协同、融合中，始终保持个性和底色的样本。   

佛山要融入广佛同城、粤港澳大湾区等等宏大的协同网络，一直坚持“文化商业”探索，也许还有点笨拙、零散，但是坚持到底很重要。这也是很多城市的共同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