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蒲凡
关于SKP之于城市商业的意义,人们有过很多讨论。最主流的观点是套用“商圈是推动城市商业发展、刺激居民消费重要抓手”这个理论,认为SKP象征着一座城市商业发展空间的“穹顶”——最好的,一定会出现在这里;最新的,一定需要在这里扎根——一组数据在论述过程中被反复提及:北京SKP的零售额在2020年超越了哈罗德百货,成为世界上最卖座的高端商超,是“疫情时代逆势增长”的重要模型。
成都SKP(开业时间:2022-12-20、已签约427个品牌)看起来也很难免俗,因为它巧合地开业在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上:2022年12月中旬。两个星期前,成都刚刚成为防疫政策调整之后,首批松动的区域中心城市;一周之后,成都入选国务院《开展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名单,发展“现代商贸”成为了头等大事;两周之后,圣诞档期即将到来。如果再算上元旦固定的三天公休,一个肉眼可见的营收窗口期赤裸地被摆在的台面上。
但如果你带着这些“期望”,来具体地看这座坐落在“消费之都”的“消费巨塔”,很容易收获猛然的落差。有很多痕迹痕迹表明这里经历了一次“匆匆开业”。再叠加年底反复到来的消费潮,使得这座以奢华闻名的SKP显露出一种直白的仓促感来:大片空旷,户外大灯具上未撕的膜,屋顶上没能幸存的劣质草坪露出了光秃的黄土,扶手上还有巨大的毛边。
对面着世界第一大的单体建筑环球中心,成都SKP转而蛰伏地下。它是世界上最大的下沉建筑,地面上唯一的标志物就是那六根黑柱子,据说在晚上它打灯喷水,流光四溢,但在白天,这六根黑烟囱它平平无奇。
社交媒体上,成都SKP以奇观示人。
不论是地下车库的豪车队列、“地府广场”的设计,还是SKP地面层那被戏称为“三柱高香”的黑色长条形雕塑,令人“看不懂”的现代艺术都悄然协助着SKP在审美景观上制造了一种刻意的区隔——“看不懂就对了,这就不是谁都消费得起的地方”。
确实,现代性需要制造一种冷酷和漠然。成都SKP设计很适合诠释这套理论,它似乎总之在用很浅显的方式表达自己并不打算平易近人,也不想要做出任何本土化的尝试。它也只需要那群被卷入全球化程度最深的消费者,他们需要能负担起他们所熟稔的舶来品牌,明确地知道不同品牌的定位,这一季流行的元素,当设计师隶属不同品牌时他们的作品又呈现了怎样细微的不同。
换句话说,SKP和这个建筑群摆在成都,在西安或者北京都没有本质区别。这群消费者是来自于西南地区抑或东北,对SKP来说都无足轻重。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是这样,成都的冬日阳光弥足珍贵,冬天时,所有居住在成都的人都成为了趋光生物,哪里有阳光,哪里就会长出一大片成都人。
我就是选择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里体验SKP,却发现最能从容晒到太阳的地面广场尚未建成开放。
而下沉广场的每个入口都用了同样的装潢,全部用金色亮片填充、饱和度极高的花岗岩地板打底,相当晃眼,让人觉得自己正置身于裹了锡箔纸的烤箱。所有品牌都用着统一的店头,没有外摆,也没有公共座椅。Louis Vuitton外,消费者在排队,朝圣者在罚站。广场中央的Dior快闪店刚刚撤掉那颗巨大的圣诞树布景,换上几台亮芭比色的老爷车,他们家的安保是新人,第一周上班,刚送走铺户外LED光条的工人,就转头跟我说这些老爷车“都没得引擎”,除了外观空无一物。
再往下的楼层就和自然光无缘了。
BHG超市外的餐厅还没开业,统一的围挡沿袭了SKP-S的当代潮流艺术风格,设计上刻意与“本质消费场景”南辕北辙,却在包材上面写着“欢迎来到后真实”(welcome to post reality)。书店的设计也融会了这一主旨,店员们并没有按照畅销的逻辑布置陈列货架,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学、中国美学、服装学等探讨审美的作品从入口摆放到了另一端的茶歇区。
其实后现代主义的“故作神秘”还挺能给人惊喜/意外的,比如我在被无数个金色亮片奠定了第一印象后,在园区的导购卡片上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永辉生活”仍然有保留空间:按照规划,这里将会开一家煎饼道和书亦烧仙草。
不过我在返程地路上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SKP一直在强调现代性和隔离感,但难免有松懈的时候。
SKP这一名字最开始得名于英文Shin Kong Palace,曾是台湾新光三越和北京华联的合资项目,原名新光天地。2012年新光三越正式退出了北京新光天地,2015年北京SKP正式完成更名。或许是为了淡化曾经的台资背景,现在,SKP是“时尚、渴望、品质”的缩写。
(SKP连接wifi的界面)
成都SKP作为一个新起点严格执行了新的“品牌精神”,处处都是簇新的、待完善的、仓促的。一位SKP前台基本赞同我的看法,她是成都SKP唯一愿意和我对话超过5分钟的工作人员,她毫不避讳地表达着对“SKP”的喜欢与“遗憾”,比如她会每个周末带家人来逛一次,但把门店走一圈每次都要一个多小时,进而认为SKP并非是一个“好逛”的地方,却实在是“好买”——
“因为货很全,它集合了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大牌,你也可以在自营的买手店SKP- select看看新的设计师品牌。SKP的布局也挺合理,同类型的店都在一起,这种门店设计和分布都是适合有明确购物需求的消费者,带着自己的购物目来,就直接往门店去了就能买了。”
认为“好买”的地方并不一定需要“好逛”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更多集中在小红书,看起来更有钱,更宽容,也更接纳苦行僧式的自虐精神。
比如在一些用户吐槽成都SKP统一的装修毫无特点“像奥特莱斯”“像菜市场”或者抱怨物业/SA(sales assistant)态度不好的帖子下面,会有不少用户会自发地维护SKP,认为“好逛”并非是SKP要追求的目标。在此基础上一个更激进的观点是,只是想要逛逛的人也不会是其目标消费人群——
“连百货和商场的概念都分不清楚,SKP就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想逛街可以去对面环球中心或者太古里。”
这里有一个进阶命题:什么是百货,什么又是商场?
这两个舶来词汇在中文里似乎不分彼此,还经常被混用为“百货商场”,但这对概念之间,正是“好逛”和“好买”有所区别的源头。在成都,这个问题则可以被具象为“SKP和太古里/IFS相比谁更出色”。
IFS背后的资方是九龙仓,太古里的资方是太古地产和远洋地产,从定位上看二者都属于商场(mall),这些商业项目主要由地产公司主导,主营周边物业、商铺、写字楼、住宅和酒家,属于是“房东”的角色。
商业地产项目属于一整个地产项目里的配套项目,目的是拉动整个地产的升值。人们是可以同时在太古地产下工作、置业,又在那附近完成觅食、散步和闲逛等各种休闲动作的,这也就是“好逛”。
而SKP则属于百货(department store),扮演主导角色的是百货运营公司华联,主营的业务包括开发、租赁、管理和购物中心建设。相比于“付得起房租,理论上就没理由不让你入驻”的商场(mall),百货公司更能控制对品牌的选择权和商场整体的营造,“卖货”因此近似于唯一的目标。这种短路径思维解释了SKP为什么会选择营造一种“粗浅甚至近似傲慢的姿态”以期吸引热衷于强调身份标识的中高产,或者总是按捺不住冲动教育消费者“什么是高端”,那其实也只是出于卖货的需要。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作为一个对整个消费空间和流程的设计都有说一不二的能力的甲方,2018年SKP把全部设计交给了国外的一家设计事务所sybarite,大到建筑、园区景观,小到LOGO和商场包装袋都交由这家设计事务所来完成。
(“Sybarite从中文“米”字获得灵感,创造了SKP的品牌标识。” Sybarite官网截图)
SKP甚至意识到教育消费者并不能只依赖硬件,这一代的消费者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在意视觉体验。于是,提供全案设计的事务所还帮助SKP制作了《SKP magazine》成为了第一本在巴黎时装周曝光的中国时尚杂志。
理解了“SKP是百货”这个概念后,也就明白了为何SKP的店面设计得如此一板一眼:商店和人行道没有渗透性和互动感,没有外摆,也没有台阶,除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切行为都精简掉了消费作为一种消遣娱乐的环节——带着目的来,步入这个空间,购物,掏钱,然后离开。
不过成都SKP其实也被寄予了很多“百货”之外的“厚望”。
和环球中心这一巨大的沉默物体对坐,转而选择做下沉空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地下单体建筑”,可能并不完全出于“比大比不过”后做出的另辟蹊径的营销选择。一个经典的坊间传闻是,最早整个项目在进行土地拍卖时,就对地块做了只能建造地下空间的限制,也就是要求SKP需要建成和TOD深度绑定的下沉式建筑——TOD的中文大意“以公共交通为导向的发展模式”,在成都的民生报道以及房产广告里被反复提及,被誉为在参考新加坡和东京经验后总出来的“都市规划”终极答案,可以帮助成都“豪赌”中国第五城的宝座。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2019年成都交投华联置业公司成立。在这家公司的使命可以通过股权结构清晰地洞察,成都交投占比40%,北京华联蓉尚和北京华联天府分别占了余下30%。具体到执行层面,成都SKP需要打通成都地铁18号线和1号线,还要在上面建造绿地,以响应成都市建设“花园城市”的需要。
成都SKP的开业,可以理解为第一阶段基本完成,需要承载生活、娱乐、工作功能的TOD优先选择了“娱乐”。
只不过工期延迟了又延迟,等到2022年底SKP正式开业,锦城大道所在的高新区已经拥有了成熟的“开发区”成色,成为整个成都写字楼、商业地产最集中的区域。对于不晓得成都宏大愿景的普通市民来说,SKP开业的意义被局限在了“城南又多了一个高端商场而已”。
距离规划者希望商业体微量摄入自然,SKP还差得很远,地面层的公园还没开,用不锈钢伸缩门围得严严实实。
SKP目前也很难被成都人接纳到生活圈里。一个尴尬的场景是:SKP作为地处成熟商业圈里的大型百货商场,消费者们却很难“溜达”着过去——在商场尚未和地铁实现连通的情况下,SKP临近的几乎都是跨度上百米的“城市主干道”,并与成都最主要的社畜交通线高度重合——这让“逛商场”悄然变成了一个高成本行为,步行的散客们需要等漫长的红绿灯,小跑着穿过一条无法一次性过完的马路,还需要提前计划好回程之后,避免和社畜们一起北上回老城区或者南下去新城区。
(成都地铁的招商占位图,其实这个工地就是SKP)
SKP的拥趸们甚至没办法反驳“坐地铁的人真的能买得起奢侈品吗”,因为SKP既然属于TOD的一部分,那就要接受TOD的基础设定。在一份官媒的解读里,曾经提到过这样一句话:成都打造TOD有一个深层含义就是最大程度上实现“去汽车”。
最后还可以聊聊成都SKP的选址,这是一个更快和成都人打开聊天的话题,也可以被看做是中国所有内陆后发城市在这个时代求生的缩影。
不论是谈论城市地理空间的进化方向,居民的地域归属感,北边老城区改造和南边新城区的预期,SKP都能以一个巧妙地方式参与到这些话题中。
从地图上看,北边的成都老城区是圆形的,环环嵌套,是除北京之外中国内地最规整地城市,以人民公园和太古里为市中心,喝茶、摆龙门阵、打麻将、逛公园……被营销为最地道的老成都生活主要集中这里。
或许改造旧的市中心过于费力,成都南下,毫无负担地重开一局。
在南边,以高新区为主导的新的市中心是长条形的,沿着金融城、天府二三四五街一路向南延伸、发散。作为“最不成都”的地方,这里被视为“深圳的飞地”“成都的后厂村”,集中了几乎全成都的互联网公司和新贵。
不论是“南城工作,北城生活”还是“南城北城永世不得通婚”,巨大的交通压力、产业聚集和改造成本都是让成都由单核心城市转向双核心城市的动因。
冷酷且贵又没有历史负担的SKP就开在南边,这种将全球化进行到底的气质确实和整个高新区都很契合。它被规划为成都交子公园商圈内的首个高端百货,和周边的银泰in99一起被负责塑造商业氛围也被视为是一个“让南边更加伟大”的项目。
(铺户外LED灯条的人刚离开)
我就是这样开启了和另一位受访者的聊天:“我是土生土长成都人,住在南门(泛指成都市南部区域)这边,现在很少去北边。‘最北’可能就是为了买东西偶尔去太古里,但现在南边算是另开了一个市中心,什么都有,进老城太累了。”
当我们同时讨论起太古里和SKP时,得到一个共识:虽然这两个购物中心确实大相径庭或许单纯的比较是不合适的,但太古里不会再有,而SKP的前景尚未得到验证。
远洋太古里作为一个商业地产项目,请了明星的建筑事务来对古刹大慈寺及其附带的六座古代建筑进行改造,虽然也入驻了各大全球高奢品牌,整体而言是一个old money的全球在地化(Glocalisation)思路。历史是稀缺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SKP代表的是一种很全球视野的现代化,它并不需要费力改造和修整历史遗迹,它以一种货更全、积分规则更怡人、品牌入驻更多……简而言之“更好买”的姿态毫无负担地执行吸引new money的愿景。
现在是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全球化经历过高光时刻,也有甜蜜承诺被戳破的挫败时刻,“不确定性”变成了人类在正式参与社会运行后,无法免疫的“习得性本能”。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大胆地推测SKP很难摆脱这个“先天气质”,“不确定性”跨越时间线,让“试探”成为整个品牌运营里最稳定的母题。
如果再叠加“成都”这座同样对赌“不确定性”上瘾的城市,那么SKP就更像是一座试验场:它会一直这样冷酷吗?会设立更多外摆和公共座椅变得“好逛”起来吗?在“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的后现代时期里,我们先锋的SKP-S会一以贯之地践行后现实美学吗?会有哪天也想着要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历史吗?
这些问题应该永远不会有确定的答案,甚至可能没有人真的会去追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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